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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上海被看见,让“求救”被延续

关心上海朋友的 青年志Youthology 2022-04-17



距离上海实施“全市居家隔离五日”的政策已经七天,部分地区被隔离的时间更长。自上海疫情反扑,人们在“何时解封”的问号中从持续等待,而情绪却逐渐走向恐慌、愤怒、甚至麻木。微信聊天被各种团购群占满,自救和求救的声音接连发出,同时为邻里间的互助感动,为宠物扑杀、得不到医疗救治的人、被驱赶的居民悲痛和愤怒。在疫情的反复变动下,原本遥远的顾虑沦为眼下最紧急的需求,更习惯了被剥夺和被限制的状态。在混杂的信息和辟谣之间,希望无数次沦为了无望。

 

这两天,我们邀请了几个在上海的朋友共写了他们的在疫情封控下的感受和处境。从他们的叙述中,我们能看见一个个普通人面对疫情的恐惧、慌张、无奈、自我安慰、甚至绝望种种心理感受,而这些真实的状态值得被反复记录与看见。




食物:

在抢不到菜的经历里苦中作乐


@ZYxiatalk

还有1天刚好居家1个月

楼内有确诊被拉走的,也有全家8人确诊的在居家隔离

我的第一次的焦虑是在3月30日的时候。那天工作忙得不行,让我无暇顾及任何的疫情发展。当时,我给爸妈打了个电话,他们提醒我囤点榨菜、鸡蛋、方便面,于是我才点开了外卖软件。接下来,我就选好东西下单,但都显示“下单时已满”或“店已打烊”,这样重复了5次,我突然开始慌了......我又接着点开了淘宝和京东,我在3月20号就下单的米粉、酸奶以及自热米饭,至今都显示仍未发货...似乎在封楼前,我真的拿不到这最后的物资了。

 

很快我迎来了第二次焦虑,我意识到自己的东西真的不多了。由于不会做饭的缘故,我一直有买一些自热米饭和方便面的习惯,家里囤了一些。在2号晚上的时候,我算了下自己就算一天只吃一顿,家里囤的东西也只能挺到这周末了。因此,清明节的每天,我都只吃一顿,其余的时间都在躺着或者睡觉,减少不必要的消耗。哦对了,清明节放假的第一天,我还过了生日,当然买不到蛋糕。更难过的是,那天我也只吃了一顿加了一点点青菜的泡面和火腿肠...

 

不说那些上了新闻,被大家关注的物资短缺事件,我所在的小区就经历着迟迟等不来物资,居民自发团购的物资,物业和保安不让送,堆积在门口,谁也拿不到的情况。我们楼里很早就有确诊阳性了,但等来的消息一直是:不要自己团购东西,不要给政府添乱,确诊了阳性的楼还想要什么快递。



@宗城


三月,菜价疯长,往常二三十的菜,涨到八十。菜价上涨,供不应求,菜市场早上六点开门,下午菜就空了。我们做最坏打算,按半个月,乃至一个月的量,储存粮食。抢菜,成为普通人的安全感寄托。新冠时期,做菜成了某种求生的安全依托,毕竟说不清哪时候就隔离,自己会做菜,有食材,总归方便些。

 

和女友对比了不同菜的存放时间。胡萝卜、白萝卜、土豆、大白菜、西红柿……查阅网上说法,图着好玩,还自己做实验,把西红柿,分一半一半,装保鲜袋,一半冰箱,一半房间阴凉处,看哪个能放得更久一些。也算一种苦中作乐。

 

浦西封控后,我们居家生活,每天早上六点继续抢菜。手机显示,盒马关停,就去叮咚抢,叮咚抢不到,就注册会员,30元一个季度,点了半个小时,抢到了。抢到的,是卡士酸奶、菠菜苗、苏州青、紫皮大蒜、有机螺蛳粉、冷冻肥牛卷。抢不到的,有机鸡毛菜,补货中;有机生菜,补货中;日本桃太郎粉番茄,补货中;绿色和美精选鸡翅中,补货中;沈大成鲜肉虾仁小混沌,补货中……

 

灵魂像被安了定时器,六点起来,梦回军训。而窗外大街空荡荡,住户群依然在吵架,小红书岁月静好,新浪微博水深火热。救护车的声音格外响,没有别的声音跟它抢戏。

 

在小区群业主骂对方“不够体谅大局”后,我明白自己找回附近。这个找回不仅意味着,我知道楼里住客的人数、物业的微信,也意味着你知道租户与业主的待遇是不同的。于是,当你困惑朋友圈都在分享“蔬菜包”而你一无所有时,你知道,原来是因为自己只是租户,不是业主。当你在住客群,呼吁租户和业主一视同仁,一定有一个本地老太太跳出来说:“都体谅体谅,别斤斤计较!”如果蔬菜包没送到大妈那里:“我的菜呢!为什么不给我发菜?”

 

围观住客群讨论是我深入学习“找回附近”的实践性课程。为了表明隔离期间也没有荒废学习,对所在社区进行“田野调查”成为静态生活的一点乐趣。小区工作人员送鸭腿,业主有,租户没有,租户反映,呼吁一视同仁。有人说,要体谅工作人员难处。租户说,这是两码事,谁都不想被歧视。有人说,多大点事,我就希望疫情过去,鸭腿不鸭腿,不重要。租户说,我们要的是被尊重。工作人员后来补发。和事佬出来,说,大家都不容易,互相体谅。隔天,一阿姨责怪租户不体谅物业难处,言语中有不雅之词,被人指出,阿姨说:“业主之间的说话,小朋友别随便插话,有失礼冒。”

 

据统计,在小区群出现最多的词句是:“辛苦、感谢、胜利、阴性、体谅、不给大家添麻烦。”


 

@秋刀鱼

菜市场的市场价是卷心菜25元1颗

今天早上,我对着盒马的结算按钮,从8:00机械地按到了8:40——因为看攻略说一直按一直按会抢到的。我回过神都不敢相信,天啊,四十分钟,一节课的时间,我什么都没做,就在那儿机械地按按钮,我上数学课有这劲倒是好了。

 

然后我去微博上搜“买菜”,想知道我这么按下去还有没有尽头了,在广场上看到一条微博,“仿佛买不到菜是我生活能力低下,没有提前囤够;是我手速太慢,永远抢不到;是我住的地方太low,小区没有发足够的物资;是我阶层太低,没有渠道搞菜”。看得真让人难受,我没有这么具体的指向自己的痛苦,但也在那40分钟里,直接地感受到“人”的有限——我够努力了吧,我这样一个死都不肯早起的人,今天也5:58起来了,但也抢不到啥呀。

 

中午做核酸排队,我刷着手机,刷到之前的被访者发的朋友圈,“需要6点钟起床抢菜不是你的错,6点钟起床了都还抢不到菜也不是你的错。时代的悲伤从来都不是个人的错,希望大家能好好照顾自己的情绪,深呼一口气。”

 

想转发给上午看到微博的那位朋友。


©《切尔诺贝利》


 

 


隔离:无尽的封锁如笼中困兽


@qilin

上海市普陀区,在校隔离24天,自我麻痹

 

我的焦虑来自一种矛盾的心理体验,一方面,我感觉到自己如笼中困兽一般被学校的各种合理与不合理的安排驱使,碌碌地在最低生活基准线上度过一天又一天。另一方面,我还要和抢不到菜、看不了基础疾病等等的哀鸿遍野之声一对比,又羞愧于自己似乎其实没有什么焦虑的资格。


我不禁心有余悸,这一次我有庇护所,那下一次呢?当我失去庇护所的时候,我该怎么办呢?更多的是一种指向未来,或说指向虚空的焦虑。面对这样的焦虑,只能用一些逃避的方法,沉迷工作,沉迷学习,甚至在手头的任务上有点钻牛角尖,就是为了努力抓住一种“活在当下”的感觉。焦虑到睡不着就干脆不睡了,看那些把意识带向宇宙的科幻小说和电影,抄书。

 

 

@哲宜

隔离在家20天,中间有短暂的开放,去了菜市场买菜,当时的菜价是25元一颗卷心菜

其实我是对单纯待在家这件事感到很幸福快乐的人,这段时间却前所未有地感到精神上的痛苦,同时又知道这个城市有很多很多比我难上千百倍的人,我作为一个幸存者的痛苦相比起来如此渺小,如此不值一提。

 

我一边狡辩着,人为什么只能用最低的标准要求自己对生活的想象呢,一边又为自己四肢健全地、(暂时)粮草丰足地、工作和加班强度看起来都丝毫没受影响,却依然感到绝望而愧疚地痛苦着。

 

我把这些情绪的波动隐去前因后果记录在微博里,然后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的网友深夜给我留言:鱼,我们不要在比较中否认自己痛苦的合理性,痛苦就是痛苦,拥抱你。

 


@酒喝了一点点

海长宁区,封校的24天,封楼的十几天了

焦虑的不仅仅是日常生活了,更是对自己开始变得麻木这件事感到非常焦虑。刚开始封校的时候,还可以在校园里自由活动,可以看到阳光明媚的时候,大学生们都在草地上野餐、弹琴、阅读、剧本杀以及踢足球。好像除了外卖与快递,一切都看起来非常宁静。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焦虑是非常隐秘与不易察觉的。

 

突然爆发的对于泡面的沉迷,让我这样一个一年通常只吃不到10桶泡面的人,频繁出入教育超市,频繁开始吃夜宵。而每次踏足,都是一次有关于运气的抽奖。有时,那你会看到食物的货柜空空如也,第二天走进去又是满满当当,未拆开的箱子在狭小的过道里堆积。那时,我常常发图片和朋友调侃。大概有长达10天,我都靠着泡面维生。我探索着各种口味的泡面,搭配不同的卤蛋与香肠。

 

直到有一天阳光明媚,我早起洗完积压的衣服,晒完被子决定去食堂买饭,回来的路上看到一只懒懒的小猫咪。我意识到,我这段时间对于泡面的沉迷,是一种报复性的进食。同时,我的作息混乱,阴雨绵绵。一碗热腾腾的泡面,一定程度上是我精神上的鸦片。用以解救我那与食堂营业时间完全错开的作息。

 

某一天晚上,学校紧急通知了所有人校区内有核酸异常,我匆匆赶回寝室后,彻底封楼了。焦虑与恐惧不再躲藏,我也不再假装封校对我的生活没有造成大的影响。我后知后觉发现,月经也推迟了半个月。现在我就是不知道何时会在睡梦中被叫醒去做核酸,是梦被打断之后心脏异常地快速跳动,是我永远不知道何时是尽头的解封日期,以及依靠真假不明的小道消息才能获知世界。


住在二楼的寝室,打开门和做核酸,

都没有错过春天的紫藤萝©酒喝了一点点

                 

 

 


宠物:最紧张的时刻是因为它


@Summer

足不出户的第5天

因为是纯现充体质,凌晨3点封城那天晚上,我凌晨2点还特意出小区去遛狗了。封城前的白天,我更是连续两天平均各两个小时全城地给新老朋友们送菜。

 

我完全不担心自己阳性会怎样,就天天担心狗怎么办,会不会被“无害化处理”。“无害化处理”,看到这个词我就脊背发凉,纯纯是对待物件的态度在对待宠物,再怎么不能理解宠物是家人,也要能理解宠物是生命吧?!这事儿挺无解的,毕竟这种疫情带来的大危机所涉及的是真正的“全民群体”,动物的命可能被排在很后面吧。在全网都还在关注上海的婴幼儿岌岌可危的时候,你好意思说自己的狗么?我看到了很多宠物自救方法,都觉得不确定性很大,并且最近我和保安志愿者打交道的过程中,感觉到他们自己也处于困境中,平常的温暖友好都突然消失了……没指望他们能网开一面了,全看狗命了(包括狗的和我的)。

 


@范西

这次疫情我的主要焦虑就是我的猫,其次是疫情次生灾害中的人道主义灾难。 

有天晚上,我得知本楼作为确诊者环境密接封楼,喜提2+7。当晚,我就开始疯狂担心自己万一阳了猫怎么办,脑海中闪过很多真实而惨痛的例子,我明白可能会面对失去猫猫,她可能会被扑杀、可能运气好她留在家、也可能会被饿死或消杀的时候被毒死…… 一切都凭借运气,但我知道我赌不起这个运气,一个“万一”我真的会崩。

 

那晚上是最紧张的时候,核酸检测上来后,在玄关消毒区疯狂消毒,我加入本地群求助,快速搜集了好多信息,打了一晚上电话联系一切可能联系的本地亲友,准备了3个方案以应对“如果自己或室友阳性了,应该怎么办”的境况。在宠物互助群加上了一个陌生小姐姐作为接应人,在大众点评确定了一个常去的宠物店老板作为兜底,同时联系了2个本地朋友作为“万一接应人A也被封、我作为主人又被拉走”情况下的接应人B和C,差点要把猫送出去。

 

最后核酸显示阴,像是暂时获得了免死金牌一样获得解脱。

 


@秒响


朋友小区有阳性,自己养了宠物,她担心自己也变阳,而变阳后宠物会被迫“无害化处死”,于是想将宠物送走,她联系到了我。我第一反应是要去帮助她,但电话沟通后我又犹豫了,我会担心如果她确诊为阳、宠物身上携带了病毒,会不会让我家里的两只宠物也被感染,同时我并非一个人住,同住的还有没有打疫苗的人,他们会不会被我影响……

 

因此我那时的决定是,我们先查清楚上述信息、以及究竟相关部分会如何处理,并请她将我做成备份联系人选,如果她确诊需要立即送走宠物,我可以去接,避免宠物被处死,接了后再看往哪里送、或者怎么消毒处理带回家,但是未确诊前我先不接宠物到家里……但是这样的答复也让我内心会不安,我担心机会就这么一次,如果我后续也被封,那我也出不了门,而 ta 的性命安全会直接被我影响,而我没有及时做出最能保全ta性命的决定。

 

上述就是很小的一个例子,也许并不特别准确,但我想说的是这种矛盾的决定时时刻刻在当下发生,有的人因此而不得不做出“自私自利”的决定,成为了冷漠的人——我们这个社会最不缺少的人,每个人都害怕成为和遇到的人。

 

但是什么能给我们勇气呢?让我们在那个当下不做“自私自利”的决定?多点承担风险的勇气、多点对他人处境的共情和关心?到底是来自于个人的善良和心宽,还是来自于哪儿?我其实并不知道答案,但我知道不是“呼吁”就行,也不是纯善的本性就够。比如在南汇方舱那种极度资源匮乏的环境和制度下,人人都变成了抢食资源的动物,谁能有大爱?这样的大环境和制度只能激发人性中的“恶”。

 

©《饥饿站台》





断裂:现实与网络同样割裂

 

@空条徐伦
,上海市长宁区

居家隔离14天(中途放出来买过两次菜),躺并愤怒着  

我的焦虑来源于对于懒政的愤怒,倒并不是来自于自身。这些天自己吃喝倒不缺,一个人生活消耗本来也少,在家也可以打游戏,这种日子似乎是能一直推进下去的。但这是因为我足够幸运,have nothing to lose:没有随时可能被单独带走隔离的孩子、没有需要做肾透析和化疗的亲属、没有不会用手机抢菜的年迈父母、没有不知何时会死于非命的猫狗、没有交不上税发不出工资的工厂、不用担心自己的货烂在仓库里,甚至,只是家里没有突然停水停电电器损坏,生活就可以照常运转。其他的人,遭遇了上述哪怕一项,都是灭顶之灾。缓解焦虑的方式就是尽量少上网,那能咋办呢,上网转5分钟生气一整天。网上充满粉饰太平的谎言,不想多说。

 

 

@小李

上海市普陀区,在家隔离9天,努力让自己保持正常  

刚开始隔离的时候我其实是不焦虑的,因为之前也被隔离过。2020年疫情最严重的时候,我就在北京隔离。2021年,我在上海也经历过不止一轮的2+12隔离。所以,这次隔离刚开始的时候,我真的没有太焦虑。

 

到了4月1号,外卖停掉了,但那个时候我心里想,可能只是今天或者明天没有外卖而已。但是,事情并没有好转,直到4月5日——浦西隔离最后要出结果的昨天,我才发现事态远远比我想象得要严重得多,好多消息不断刷屏我的手机。因为我最近总是吃红油拌面又勾起了老胃病,让我真的开始慌张。我尝试仔细分辨自己的情绪,说不上愤怒,就是单纯地不能理解,我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或者说我根本想象不到事情竟然还能这样。

 

可能我确实是个有点胆小的人,在这种情况下,真的勇敢的人可能会努力想要厘清原委,形成自己的观点去表达、去行动。但是我当下只是把注意力放到自己日常的生活中。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我都在通过工作和学习让自己忙碌起来,把几个小区的群都开了免打扰,只是偶尔才集中看一看。远方的哭声、身边的哭声、自己的哭声,我持续性地掩耳盗铃,只是不想陷入情绪之中,因为太多东西已经被疫情和抗疫夺走,那此刻我们自己还拥有着的,就要更努力地拥有。

 


@美羊羊

宝山区,居家6天,逐渐失去活力

感到割裂是从封闭前开始的,3月29号,距离浦西封闭还有3天。

 

微信群里已经充斥着浦西买不到菜的恐慌,网络上甚至传出了在超市里打架的视频。虽然冰箱是满的,但我还是揣上购物袋出门。到了农贸市场,我惊讶地发现,菜量充足,肉也蛮多,水果种类仍旧丰富。

买完菜回家的路上,我看到很多老人在一家点心铺前排起长队,上海常常是这样的。但我在意的,是他们手里的袋子,少有人像我一样,一副过年的阵仗。

 

我是困惑的,好像网络世界和真实生活之间相距甚远。我依赖网络获取信息,但信息中又充满了极端情绪,真实生活是和谐而有分寸的,但那又是在许多信息被蒙蔽的状态下。想在中间地带游走,只能无力地哀叹。

 

后来紧接着,驱赶阿姨事件、多起见死不救事件、COVID杀猫事件.......等等,直到今天4月7号,一系列悲剧不停上演。除了事件本身,我同样非常关注网友的角色和态度。如果你关注得及时,就会发现,评论区常常会被一些毫无人性的极端发言首先占领,然后友好、理性的声音才逐渐出现,最终占领高地。

 

和朋友聊起也会认同信息茧房无法回答我们所有的困惑,这更像一种阵营的割裂,一种观念的、文化的战争,我与另一些在真实生活中没太大区别的人,站在对立的两端。

©《切尔诺贝利》



 


期待:对世界的期待

沦为“毁灭”二字

 

@酒喝了一点点

“我们给世界的回答:猫狗

我们对世界的期待:毁灭”

这是我和朋友之前玩笑的调侃。这次疫情不仅让我对上海的滤镜破碎了,也让我内心深度的悲观再次得到了疯长。我有很多个时刻,都无法抑制地在想,地球毁灭吧,这人间已是炼狱。我有很多个需要“发疯”的时刻(参考发疯文学),来抵抗我的理性在这个世界与巨大的荒谬相撞得到的那种情绪压抑。


我们说很多话,却从来都对真正重要的问题避而不谈。我们也同样做许多事,像是蝼蚁在佛祖的脚下逃亡。悲观从来不是可耻的,我不想被那些鸡汤与宏大的词语说服。我的朋友,你知道的,我们从来不想要永恒与伟大,我们只是想要和平,想要健康,想要安稳的睡眠,想要一些生命的交相辉映罢了。

 

 

@Carol


这场疫情呈现出的社会景观中最让我感到没有希望的,是明显的贫富差距与阶层分化。住在黄浦江边高档楼盘的“精英”无论是在居住面积还是物资供应上都与在老破小蜗居的“平民”生活在完全不同的世界。疫情把最极端的贫富差距与权力差距赤裸裸地摆在人们面前。于是网络上很多人说,我的梦想就是赚钱,住上那样的高档小区。

 

但对于整个社会的良性发展来说,这个方向显然是不对的。一个社会里的人,如果都想的是往金字塔顶尖挤破头向上流动来脱离现在的处境,那将是一个多么冷漠而没有希望的社会。当需要共克时艰的时候,社会里的人应该齐力解决、共同思考的,难道不是应该如何保住这个社会的底线吗?保住那些住在老破小里不会用手机的老人、处于边缘的群体如何不至于在2022年被饿死。(是什么样的社会才会让抢不到菜的年轻人自叹是自己能力不行、没有资源人脉,让用不来手机程序的老年人觉得抱歉、说自己是给社会添麻烦了?无言)

 

又看到一则启事:方舱医院招聘保洁人员一天1200元,需进去至少1个月。同事滨江豪在宅团购冰鲜专车到家,套餐中最便宜的海鲜套餐1750元。就是这么悲哀,最底层的人民在挣最辛苦最微薄的钱,所有人都期许着通过金钱能实现自己的阶层跃升,但防护服里12小时一整天赚的血汗钱顶不过别人的一顿饭罢了。你说这时候还能说什么,没有希望的,毁灭吧。

 

噢,我想象社会上的人还有一种社会信仰的迷失,曾经我们放弃了世界公民的愿景筑起了民族主义的高墙自修囹圄,而今不知被打脸的人信仰该走向何方。

 

 

@绒绒子


我在很久以前看了一部电影的解说,片名叫作《饥饿站台》,讲述的是在一个333层的垂直巨型监狱里,一个摆满了各种食物的站台从上往下输送。最上层的狱友无疑享有最充裕的食物,站台越向下,越有被剥夺的可能。为了生存,同狱的人可能相互厮杀,上层的狱友可能向食物吐口水,老人、女人、小孩成为了绝对的弱势群体,被无情地侵略。

 

当我看到这部电影的时候,只感到电影的叙事残酷、无情与冷漠,却从未想到它血淋淋地照进了现实。被无情扑杀的柯基和小猫,被驱赶的打工阿姨,无医无药的重症患者和孕妇,买不到菜、分不到食物的老人和残障人.......一个个更残酷、更无情、更冷漠的事例摆在我眼前,使我忍不住地哭泣、生气、甚至辱骂。

 

一个与我倾诉的朋友说,“大家都有168冤种蔬菜包,而我连个冤种都不配”时,我落泪了。我感到不论我竭尽所能帮助多少人,都在做无用功。我生生厌恶在这个普通人需要接连祈求和呼救才能活下去的时代,也不愿奢求明天比今天、明年比今年过得更好一点,因为事实就是,“当我们以为2019年是最坏的一年时,它也许是未来十年最好的一年”。

 


@AA

上海市长宁区,居家隔离19天(2+2+2+7+5+1,一次小区门未出版)

在各个团购互助群里奔走中   


我算是比较幸运,绝望都是看见远方的新闻上的事情,来自身边的基本上都是愤怒和无语,这个时候我感觉愤怒和无语要比绝望好一点。

 

我们楼比较惨,先是跟着小区封控了3个2天,最后一个2天的时候,查到了楼里有阳性,变整栋楼封锁7天(拉了楼群),紧接着又是5天浦西大封锁,中间没有任何给我任何出去买菜的机会。我们家吃的还算充足,但整个小区老年人比较多且不会操作手机抢菜,清明假期过后面对“还不知道要封多久”且“居委会&物业消失无踪”的局面,由居民牵头拉了团购群。因为从小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我对老人格外心疼,主动帮了几个老人在群里团购、自己匀出菜给老人。也因为第一次团购大家没有经验,我帮忙搭建管理了以楼号为视图的团购清单在线表格(😅 被邻居们称为技术支持者)。

 

但实际上,做这些事情并没有给我带来成就感,反倒是伴随着有越来越多的老人找上门来求助、频率越来越高、打乱我的工作计划、甚至里面还有之前误会我的小狗乱拉屎有过争吵的老太。我开始反思:我的“善举”是否真的是“善”的?这是否会助纣为虐,让有些人越来越依赖别人?

 

我现在吃喝不愁、有部分空余时间、小狗健康安全的我做出的“善举”,在其中任何一个环节发生变化时,还能够持续多久?这几天在社区群里也观尽人生百态,虽然有很多有责任和担当的志愿居民,但也有啥也不干只伸手的、有指点江山一副“我有更幽默的见解”但一到干活就闭麦的、有给开团的人表决心发舔狗文学的......有的时候我真的:毁灭吧!



编辑 | 小曾 Sharon

排版 | 乌乌

设计 | S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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